老者站在苏依水面前,不过是一日没见,那本就苍老的身影现在愈发的老朽。他站着,却没了在中央大殿时的挺直,他的身子微微颤抖着,那是他弯着腰却又想尽可能的挺起。而当他挺起的时候,似是有着一种无形的力量要将他硬生生的的压了下去,从而形成了这种诡异的姿势。
他的脸上没了表情,那些皱纹,越发的深了。那双眼,空洞着,没了生气,往外泛着寒气,仿佛正在看着死亡。
他看着苏依水,开口,那张苍老的开始腐朽的脸上扭曲着。他的声音,仿佛是被一双无形的手,紧紧的掐住了喉咙,断断续续的,却又有着那样清晰的骇人恐怖。
“陛下......一个时辰之前......西北边城太昆所有官员与守将的命牌......全部粉碎!”
“整座太昆城......消失不见......!”
老者说完,便彻底的如死一般的沉寂了下去。那太昆城中,他的三个儿子便是驻守在其中三员守将,属于他们的命牌,早已破碎......
他只有这三个儿子,现在,却都死了。这个消息并没有传回他的府邸,老者在那存放着命牌的殿宇之中,将一切的后续保密措施做好之后,便前来向苏依水禀告。谁也不知道这个老者,现在是怎样的悲伤!
不管是苏依水,还是李农,亦或是楚仙儿,闻言,脸上都是死一样的苍白。他们自然知道,望丘之事早已如同雪崖顶上的滚下的雪球,或许在最开始,是极小极其不起眼的的一颗石子,但是到了现在,当有着越来越多的雪参与其中,所产生的能量,谁也无法估计。
望丘就是最中间的那颗石子,而那些一层又一层将其包围的雪,便是这片天地之间一个又一个的势力,每个势力都有着自己的算计。而苏木与桃山氏联手算计的只是其中极少的一部分,剩下的那些,便是连他们也无法预测的变数。
到了现在,早已没了什么下棋之人,谁,都是棋子!这些各怀心思的生灵们,在望丘这张棋盘上,睁大着眼,张望着,就像一条条阴狠的极具耐心的毒蛇,在那暮色里,等待着他们眼中的猎物出现......
桃山氏一族现任族长邓中为已经出山,向着望丘赶来。这是苏木他们所走的最后一步棋,也正是这一步棋,将所有把目光盯着望丘的势力逼入了死角,他们也不得不动。
曼罗国能让楚家这一代的传人坐上国师之位,那么麻四丫与楚家的关系自然非同寻常,这本来也没什么,你们关系好,是你们的事情。这种古国的国师、祭司的传承本来就充满不确定性,那麻四丫也不是曼罗国人,却照样当上了国师之尊,并且帮曼罗国威慑天下数百年。
但就是偏偏在这时候,望丘将亡,楚家另外一个传人却当上了望丘的国师,这已经就让不少人开始紧张,现在,那桃山氏也有了动作!
放弃吗?或许有人想过,但是更多的,心中那些侥幸的念头,贪婪的欲望,等了十几年,他们早已迫不及待了,自然不甘就这般放弃。
当随着邓中为带着桃山氏的高人们出山,无数的势力,也闻风而动。最明显的,便是这望丘的国都之中,这短短的一夜,那些探子,便消失了个彻底。这里,即将成为战场,自然不再需要他们,他们就算留下,也不过是白白送死罢了。这里即将发生的,以他们的修为根本没有这个资格去参与啊!
身在望丘的李农,苏依水,楚仙儿,自然做好了迎接变故的准备。却没有想到,这变故来的是那么的快,又是那么的惨烈!
苏依水沉默着,她的手掌捏成团,关节早已泛白。在这铺天盖地的黑暗袭来中,她想起自己见过的那头九尾狐,想起那块刻着青丘字样的令牌,想起那寥寥几刀却透着无边威严霸气。
她想起那个她本该叫母亲的人,却在她出生之后,就已逝去......想起当年苏一笑死去之后,她坐在那王座上感受到大殿中,那些跪着的臣子望着自己的诡异......想起望丘的风雨欲来......想起苏木一句安心,转身离去的落寞......
她在这一刻,想了太多太多,她的眼睛早已通红,却没有眼泪。
眼泪,是这世间最没有用的东西了!
一切,还是要看实力啊!若是能像青色眼眸的主人那般,那么,这世间,还有谁敢欺我望丘!?
苏依水的心,疯了!
............
太阳,极其的耀眼,自然充满温暖,那些带着炙热的光落在阴九的身上,却怎么也抹不去他身上的阴寒。他走的很慢,身后沉浮着六口棺木,他的眼睛在此时是漆黑一片。这原本是他最强的战斗状态,当他的双瞳中白色尽褪,便意味了他的身体机能达到了所能到达的巅峰。
这本该是为了杀戮而存在的形态,现在,却只是为了让他那个在恐惧中抑制不住的颤抖的灵魂,能够变得稍微自然一点,不至于那么的害怕。
这些种种,都是来源于那个跟着阴九,如他一般一样缓慢行走的矮小生灵......
这个生灵是他在离开那片陵园之前,那个红衣男子带来的。红衣男子告诉他,这一次望丘的行动,便是这个生灵,这个在他眼中矮小的、瘦弱的生灵与他一起行动。并且要求自己出了陵园之后,所有的事情,都要以这个看似他只要摆摆手就能轻易抹杀无数个的矮小生灵的意愿行事,不能有丝毫的违背。
阴九的余光落在他的身上,想起那时,那个红衣男子看向他的目光是那么的古怪,甚至......他想起,那时那红衣男子看着他的目光中除了古怪,还有恐惧!而自己......他想着自己那时看着他,却是一点都不在意。因为,他在他的身上,没有感受到一丝一毫的元气波动......
阴九的脚步迈着,非常的沉重,他的心,在一遍又一遍的疯狂的嘶吼。
这个家伙,到底是个什么怪物!
他害怕着!害怕身旁这个怪物,如不久前那样,这个看似如同凡人中那些病入膏肓,命不久矣的人一般......这个只会低着头,无声息的跟着他行走的家伙,看不出丝毫特别的家伙,会如在经过那座城池时,莫名其妙的停下脚步,幽幽的看着自己,说句:“我......饿了......”
然后,把自己一口给吞了!
阴九的胃翻腾着,恶心着,那些恐怖而瘆人满是腥红的场景,依然萦绕在自己的脑海之中。那些画面就像一个长满了触角的怪物,无数的触角紧紧的缚住他的灵魂,怎么也挥之不去。现在,他还要陪着这个怪物到那望丘,他还要呆在他的身边不知道多少时间!
而在不久之前,在红衣男子离去之后,他,连正眼都没有瞧他一眼!
阴九忽然发现自己是多么的可笑!他有着自己的野心,在那红衣男子身前,他不甘就这样一直跪着,连反驳的勇气都没有。尽管是红衣男子救了他的命,但这又能代表什么?在这个实力为尊的世界,若是我比你强,那么你即便是我的救命恩人那又如何?
就和红衣男子说的那般,因为他强,所以他站着,而阴九是跪着。
阴九明白,那红衣男子救下他,并给他一桩在世界修士眼中的天大造化,让他就此显圣。这些,在红衣男子的眼中什么都算不上,他就是他养着的一条狗,一条,随时可以抛弃的狗!
显圣境界的修士在那红衣男子的眼中,只是一条狗,若是传出去,想必这世间没人会相信吧!但阴九却真真实实的感受到了,而且也这样做了,他就如一条忠犬一般,一丝不苟的完成着红衣男子下达的命令。只不过这条忠犬,当它有了噬主的能力,它就会毫不犹豫的向着红衣男子张开獠牙。
这一点,阴九知道,红衣男子同样知道,却谁都不去在意也不去提及。这个世间,说到底,实力就是一切,你有了足够的实力,自然就有足够的资格去洗刷掉曾经的耻辱!
阴九感到可笑的是,当他以为他已经一步步的小心翼翼的,接近那些笼罩在无边黑雾里的秘密了。却突然发现,不管是红衣男子,还是那片陵园,他知道的连最浅层的都不知道,他想起,到了现在,他都不知道那红衣男子叫什么?
他一直是跪着的,深深低着头,喊着大人......
他想起那片神秘又巨大的陵园,想起陵园外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森森白骨,想到每年都有着数不清的生灵在那黑雾的诵语声声中,变成一具又一具的白骨。而那些墓碑下,却永远不会缺少一个盘膝诵经的身影......
你到底是谁?这个家伙,又是什么怪物?那片陵园又是为了什么而存在?
......你们的身上......到底有着什么秘密!?
............
在离开陵园之后,在即将进入望丘的西北边界之时,那个矮小的、瘦弱的,没有丝毫修为的身影,突然停了下来,对着自己不停的说着:“我饿了......”
说到后来,这个家伙竟然咆哮了起来,阴九感到极其的有趣,这个家伙居然因为饿了,就敢向我咆哮?
他指着前方的不远的那座城池,那座叫做太昆的城池,带着好笑,告诉那个身影,在那城里,有着无数的吃食,饿了,就去那里。
“那些,可以吃吗?”
“可以!”
当说出这两个字之后,阴九发现,他的内心,那种叫做恐惧的情绪,就这样没来由的开始急速的蔓延,就像疯狂生长的藤蔓般,将他的心脏紧紧的缠绕,窒息!
他回头看向那个生灵,想知道到底怎么了,却看到这个在他眼中极其弱小的家伙开始变化。
变化成一种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怪物。
他看到那怪物飞上天空,那张狰狞的嘴巴向着太昆城方向张开,越来越大,那城中,溅起无数腥红的液体,伴着那些城墙房屋,还有数不清的尸体,被那怪物,一口,吞入腹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