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张桌子本来就相隔不远,眼见那根木筷便要撞中那人右腕,不料那人竟然左手依旧去端酒杯,右手中两根筷子轻轻一夹,将青年射去的筷子稳稳夹住了。
青年委实吃惊不小,向那人瞪视过去:见是一个年轻公子,似乎要比自己大上两、三岁的光景,心中暗道:“倒不比书呆子生得丑。”此念一闪即过,恶狠狠地道:“你干么平白无故来取笑我?”
那人没答话,突然右手食指一松,手中筷子掉了一根,笑嘻嘻地道:“哎哟,兄台竟早已预知我这筷子要掉么?好心给我送来筷子,小弟实在感激了。”拿起青年射过去的那根木筷,又自行夹菜。
青年怒目而视,喝道:“我是问你为何笑我?”那人不答,“哈哈、哈哈”地笑了几声。
青年怒不可遏,戟指道:“你再不答话,我便射瞎你右眼,那滋味可不大好受,要不要试上一试?”那人道:“你哪只耳朵听出来我是在笑你了?是左耳还是右耳?是左耳我便割了你右耳,是右耳我便割了你左耳。”
站在一旁的跑堂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将出来,随即瞧了青年一眼,赶忙伸手按住了口。
青年怒道:“笑了便是笑了,却不敢认帐,算什么英雄好汉?”说着转身抡起右掌扇了跑堂左边脸颊一记耳光,继道:“胆敢笑我,那有什么好下场?”跑堂忙伸掌护住脸颊,不敢出半点声气。
不期那年轻公子转眼欺到青年身旁,也重重地在他左脸上扇了个耳光,说道:“你这个耳光,是马五德【人物来源于金庸著《天龙八部》】的儿子打的,你记住没有?”
(马五德是滇南普洱大茶商,豪富好客,颇有孟尝之风,江湖上落魄的武师前去投奔,他必竭诚相待【引自金庸著《天龙八部》】)。他本人武功平平,却极有人缘,说来也算得上云南武林中一号人物。
青年从小到大,哪曾这样挨过别人的耳光,也不多说,翻掌砍那年轻公子“鼻柱穴”。那年轻公子微一侧头,避了开去,喝道:“住手,我可不想跟人打架。”
青年骂道:“混帐东西,不想打架,却来扇我耳光?”嘴里说着,手可没停,顺势抡起掌根拍向那人左肩上“肩井穴”。那人仍是轻松避过。青年原非武林高手,这几招势亦是平平无奇,想要闪避自然不是难事。
青年不肯依饶,正要再次出掌,左手手腕处“内关穴”却给那年轻扣住了,哪里还能动弹?他使力挣摆,却不奏效,怒道:“混蛋东西,再不松手,要你狗命。”
那年轻公子道:“我不叫混蛋东西,你叫混蛋东西放了你,可没叫我放了你。嘿嘿…嘿嘿……”
青年再次运劲,可是武功明显比对方差了一截,那年轻公子的右手犹如钢箍一般,抓得他手腕隐隐作痛,猛地伸出右手按了左手衣袖里的机括,一支短箭射向那年轻公子右肩。
变生睫眉,加之两人相距甚近,眼见这一箭那年轻公子再无从避让。
电光火石间,那年轻公子扬起右手挡架,短箭扎进他右臂两寸有馀,当下“哎哟”一声,松手放开青年,倒退了三步。
青年拍手笑道:“我的箭喂过剧毒,你这小命要还是不要啦?”
那人拔出短箭,见手臂上流出来的血呈深红色,并无中毒迹象,道:“我马小成的贵命自然是要的。”青年道:“马小成,哈哈,恁也难听,我看你改名叫马小人,倒来得名副其实。”马小成没答,回到原位坐了,端起酒杯喝干,道:“一个名字而已,又有什么值得笑了?”
青年坐到自己桌边的西首位置,这样就成了面对着马小成,说道:“当真不想要你的小命了么?”马小成笑道:“我的命可贵重得很,不能不要。”青年道:“你中了我的毒箭,活不过两个时辰,这本是你应有此报。”马小成道:“我为何应有此报?”
青年道:“你无端讥笑我,便罪大恶极,竟然还敢动手打我耳光……”伸手轻抚了一下左边脸颊,继道:“从小到大,有谁像你这般大胆,敢打我耳光的?你难道还不该死么?”顿了一顿又道:“不过瞧在你年纪轻轻的份上,上来给我磕三个响头,本公子也就不跟你一般见识,赐你解药救你一条小命,也未可知。”
马小成道:“我便是笑,也不见得是在笑你呀。你有何可笑之处,倒不妨说来听听。再则你扇得别人耳光,别人就打不得你的耳光么?圣人说‘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你有没有听过?”
青年忿忿地道:“你少来跟我‘己’呀‘欲’呀的。你先前定是笑我蛮不讲理,是也不是?”马小成道:“你当真蛮不讲理么?我怎么没看出来。嘿嘿…嘿嘿……”
青年知道着了他的道,气得火冒三丈,当下强制忍耐住,道:“你还耽搁什么,还不赶紧过来磕头求饶?”马小成笑道:“你当我是吓大的么?倘若你的箭上果真有毒,别说三个响头,便是给你磕上千个万个响头,又有什么打紧?”
青年暗道:“都怪那该死的书呆子,不许我使毒箭,制这混蛋不住。死书呆子、臭书呆子,只许我留一支箭防身,若是像从前那样一发三支齐出,这混蛋还能嚣张么?死书呆子、臭书呆子……”心里暗自痛骂了一番,说道:“你果真是个卑鄙小人,还是趁早改了名字叫马小人罢!”
马小成道:“我的名字是爹爹起的,那可由不得我。难道在你看来,我本该是个英雄好汉么?”青年啐了一口,道:“呸,你也配?暗地里取笑别人不敢认帐,打人不敢自报姓名,却拉自己爹爹来做挡箭牌,你当你爹爹是好大的人物么?不要脸的东西。”马小成一幅嬉皮笑脸,道:“我只想教训你一下,可不想一个耳光打出许多麻烦来。你扇别人耳光的时候,有胆报了自己的姓名出来么?”
青年“哼”一声,道:“那有什么不敢的?”说着转面向着跑堂,道:“我便叫木婉清[人物来源于金庸著《天龙八部》],怎么,你要来还回那个耳光么?”跑堂连连摇头,不敢回答,兀自用手捂着脸颊,不敢松开。木婉清道:“谅你不敢!”
马小成笑道:“木婉清,婉清,名字倒是好听,不过太也女儿家气啦。”木婉清怒道:“好听不好听,轮得到你来说三道四?”马小成道:“你能说别人的名字,就不许别人说你的名字?恁也霸道。”木婉清道:“霸道不霸道,不消你来说。”马小成道:“意思是你早有自知之明,根本不必我来说?”木婉清跳将起来,道“你……你……”早已气得说不出话来。
马小成乘机唤去跑堂,付了饭资,起身要走。木婉清挺身拦住,道:“你想这样一走便了?你打我一个耳光,就这样算了?”马小成道:“莫非你想动武?你欲报这掌掴之恨却也不难,只消去让跑堂大哥打回个耳光再来打我,我决计不作任何抵抗,大伙扯个干净,如此可好?”
木婉清知道要动武阻拦,显然拦他不住,要让自己去让跑堂打还个耳光又如何能情愿,当下只气得直跺足。
便在这时,店门外进来一个五十多岁的男子,作的是家仆打扮,来到马小成面前施了一礼,道:“公子,下一张帖子该送往‘无量山无量剑派(引自金庸著《天龙八部》’了。”
马小成“嗯”了一声,转头向木婉清说道:“这个买卖看来你是不肯做的了,那等你想通了再说罢。”左手一招,和那家仆出了店门。木婉清抓起一把筷子掷到地上,这口气无论如何咽不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