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生在班里算独树一帜的人物,他不参与任何帮派,他甚至有意瓦解这种帮派,他瓦解的目的不是为了建立新的帮派,他曾经扪心自问过自己是不是有这种想法,是不是很喜欢这种众星捧月的感觉,他得出自己喜欢但是不眷恋,他为了保持某种中立,甚至刻意的拉开与众人哪怕是支持他的人的距离,比如朱丽叶、卓玛等人。班里也有很多女生跟蒙生明里暗里表达过好感,有的还*裸表白她的孤独,希望能跟他一起出去游玩,蒙生当然不是圣贤,但他也不会饥不择食,或者为了拉住别人的好感而说违心的话或者做违心的事,他直截了当的回复,班里每个人在陌生环境下都是孤独状态,所以要努力自己去适应。蒙生与希娜的事情发生之后,这些曾经对他抱着些许希望的女同学以后见着蒙生圣洁无比并冷若冰霜。
蒙生这种独立不羁逐渐变得不受欢迎,班里那些最初执着于帮派的人现在有些反应过来,他们开始将帮派扩大到“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的地方,那些最早游离于各帮派之外的人,是蒙生着力去吸引的力量,现在已经被李先锋纳入到他的圈子内。李先锋,南方人,甘肃帮核心力量,与班长同属甘肃帮,蒙生最初受到李先锋的忠告是在一次去毛里斯教授的山庄聚会时发生的。事件的起因是因为风扬的事,李先锋把蒙生拉到一边,“这件事不好当着别人的面,但是我是为你好才告诉你。”
“什么事?”
“你是不是曾经追到风扬的住处去了,这件事影响很恶劣,搞不好会弄到CSC,去年有类似的事件,CSC就把当事人给遣送回去了。”蒙生不知道去年是否有这类事情发生,但是他却由衷的觉得恶心,李先锋所做的就是一件恶心人的事。
“我跟风扬的事你都知道了,真是没有不通风的墙啊,哦,CSC还管这事,幸好我跟风扬没发生什么事。”蒙生看着这个意图示好实则警告的圆滑之辈笑着说。
“发生什么没发生什么都无关紧要,但是如果有好事的人去捅给CSC,谁也说不清,总之是个大家都不希望的后果,我是好意告诉你,这类事不长腿自己也会走,当着点心。”
“好,我知道了,我得谢谢你啊”。蒙生心里无比的鄙视眼前这个宵小之辈,但他知道传播也不是这一个两个人的事,凡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国人都有这种心理。他对风扬很愧疚,后悔一时冲动可能给风扬带来的后果。然而如果他知道他与风扬的聊天信息与情人节红包也被捅给老婆晓丽的话,他不知道作何感想。
李先锋在班里很受欢迎,如果蒙生的受欢迎是一时的话,李先锋的受欢迎则是始终的,包括憎恨蒙生的几个青海帮的邻居和端木不约而同的站到李先锋为核心的甘肃帮的旗下,一定程度上是蒙生促成了班级大联合,让人数最多的青海帮和甘肃帮走在一起,形成明里暗里对蒙生的排挤。李先锋头脑聪明,为人奸猾,从他对蒙生的警告中可以看出他的机心,他逐渐把体育馆运动的组织从爱心大姐张琴手里夺过来,这一方面是蒙高丽帮事实上的破产,由于蒙生始终没有参与,而后来侯高峰与林教授及蒙高丽的其他女教师闹得很僵,林教授缺乏魄力,没有侯高峰的支持导致蒙高丽帮派名存实亡,处于勉强维持状态,林教授跟刘志丹走的很近,而刘志丹还跟蒙生提过,林教授说话总是不合时宜。而侯高峰则与新疆边陲211高校的吴彩虹另外撑起一摊,蒙生几次沿着马纳瓦图河骑行,遇到侯高峰和吴彩虹在河边散步,他笑着过去打招呼,说声,“你们俩好浪漫啊”,而吴彩虹则明显的尴尬,以至于说话都开始结巴。而从那儿以后,这一对见到蒙生就会别扭,以至于后来怒目而视,这让蒙生有些委屈,他也没有想要向谁报告,或者跟谁透露,蒙生的观点,到了海外,即便真做了露水夫妻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所以他本来就看得开,也不觉得有什么。但是侯高峰和吴彩虹则不这么看。他们觉得自己的事属于丢人现眼,以至于总要在同学面前遮遮掩掩,但是在国人面前如何能藏得住。其他人没有撞见这一对,而蒙生却不幸撞到,这就算结下了梁子。而侯高峰则在蒙高丽帮派风头正劲的时候就带头抵制蒙生,一度蒙高丽帮视蒙生为敌人。侯高峰,有一副浑厚的男中音嗓门,性格沉稳,有股不怒自威的狠劲,记得有一次歌舞明星文芳喝多了,指着侯高峰说,“你能不能不要每天板着脸,我看着害怕。”在侯高峰与蒙高丽帮脱离之后,侯高峰曾经有意无意跟蒙生示好,然而蒙生没有太多回应,加上几次躲不及的撞见这一对在河边的“浪漫散步”,招了恶心,所以,他和侯高峰从未成为朋友,当然也几乎没有什么交集,让蒙生真正头疼还是李先锋。
李先锋成为各项运动赛事的组织者,建立男教师之间的“梅西酒圈”,在甘肃帮的辐射下,将几个之前相对自由和独立散兵游勇和青海帮纳入旗下,这样,大家人心所向,都以加入李先锋的旗下为荣,以与蒙生在一起为耻,蒙生在班里逐渐被孤立,这让他异常苦闷。
蒙生最早觉得李先锋很会做人,在一次聊天中,李先锋说他从国内带了很多笔记本过来,现在连一本都没用完,蒙生说,那你拿给我一本,我的已经用完,正打算要买,你多少钱买的我付你钱。李先锋说,不用,我送你一本。第二天他果然带了一本给蒙生,蒙生要给钱,他死活不收,蒙生只好想着以别的方式回报。后来蒙生送了他一支青花瓷的中性笔。然而这段温情脉脉并没有维持太久。
蒙生的孤立可以从团队讨论课看出,在李先锋的全班一盘棋的战略形成后,团队讨论课很少有人愿意和蒙生在一起了,原来那些明里暗里喜欢他的女生也因为加入李先锋的“吃喝玩乐游”帮派而不愿意再走近蒙生。李先锋拉拢人的手段不外乎威逼利诱,打击弱小,让那些在国外本来就没有依靠的老师变得更加胆小,然而适时提供给他们庇护,那次与蒙生的对话,就是一次威逼利诱,可是蒙生却没有因此走近此人,后来蒙生也一次都没有参加过“梅西酒圈”的线下活动,这倒不是蒙生有意疏远,而是他在蒙高丽帮时有一次喝酒多了最后怎么回去的都不知道,那以后他看见“酒”字就头疼,他也知道那个场合除了喝酒也就只是个扯淡,因此没有多大兴趣也就一次都没有露面,然而他的这种不参与的态度却着实惹着了李先锋,这个陶醉于形成帮派带来的影响力的南方人,善于运用手段来达到自己的目的的人,暗暗的开始恶心蒙生。有时候,蒙生怀疑此人是不是土生土长的南方人,他怎么这么精通北方人的权术,然而他满嘴湖南普通话中透露出的直爽和精明,表明中国的南方人适应性是极强的,“橘生淮南则为橘,橘生淮北则为枳”。蒙生看不惯李先锋的圆滑,他毫不犹豫把李先锋定义为小人。
两人的公开决裂是一次班里的讨论课,李先锋坐在蒙生的后排,两人经常被划为一组,蒙生对集体讨论的认识是,大家力求从不同的角度想到解决问题的方案,他认为任何难题都是可以解决的,因此需要全力以赴去做,而李先锋的观点则是,讨论课糊弄一下就可以,干嘛那么认真。蒙生认为的好老师,就是充分发挥学生的智力资源,而不是一味的讲。李先锋则认为老师就应该多讲否则就是不负责任,而讨论课就是老师偷懒的课,因而每次讨论他都兴趣不大,暗暗的鄙视着某个老师。有一天老师给的题目是“早餐”,每一组要选择早餐的一个特征来论述,蒙生与李先锋一组5个人,大家都觉得题目无聊,蒙生主持,让大家选择特征,没有人主动选择,蒙生说,既然大家都不选,那我就选择一个有挑战作用的特征,组里选择了“风格”,即早餐的风格,李先锋和一众组员都说这个题目做不了,因为他们不知道早餐风格要讲什么,然后将工作推给蒙生,“谁提议谁负责”,蒙生说,既然是讨论,大家每个人都应该提出自己的观点。你们觉得“早餐风格”做不了,那么谁来提出新的建议,咱们重新开始讨论。那几个正在闲聊的女生停下了闲聊,议论半天还是没有人提议,说白了是害怕“谁主张谁负责”。后来大家还是遵照蒙生的想法去想关于“早餐风格”的主题,而让蒙生负责组织讨论,这个题目太偏太难,蒙生自己也没有任何主意,越到后来,大家叽叽喳喳的都成了抱怨,其他各组已经开始写方案,而蒙生这组却还没有想清楚,李先锋按耐不住,说蒙生,你写啥就是啥了,我们组你一个人代表算了。蒙生苦笑着说,我自己也完全没有主意。李先锋鄙视着这个向来自高自大的人,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个家伙不能顺着大家的意思,而是让每个人过的不舒服呢?蒙生也烦的要命,组内有一搭没一搭的讨论,他在纸上写出题目,没有任何思路。但他还是努力屏息凝气,先问自己为什么选这儿题目,是因为故意选择一个难的题目显摆自己吗?似乎有这个倾向。还有就是自己喜欢风格这个词,看到这个词,就一下子选定,而能吸引自己的词应该是有些东西可写的。那么早餐风格是什么呢,风格是一种符合规律的习惯,那它一定也是有着哲学方面的含义。再从“谁”这个角度来想,作为人,可以分为婴儿、孩子、年轻人、老人。他一下子豁然开朗,兴奋的叫起来,“我知道怎么做了!”
李先锋及其他组员几乎要选择放弃,有的组已经完成写作。
“那你就抓紧写下来,别的组已经开始交了,你写什么都行。”
“我们还得讨论一下,我有些细节不确定。”蒙生说。
“什么?还要讨论,你没搞错吧,现在哪有时间。”组员们都要咆哮起来。李先锋则笑着看着这个愚蠢的家伙如何一步步把组员惹毛。
“既然时间紧,咱就快点讨论,不要吵吵。”蒙生因为想出要点,着急细节,因此坚持讨论。
“孩子吃饭什么风格?孩子吃什么样东西?或者跟其他年龄段的吃法有什么区别?”
“多大孩子,不同年龄段的孩子吃的东西也不一样。”
“对呀,这就是要点,所以大家需要讨论下。”
在蒙生的主持下,一众慵懒的组员在时间的逼迫下也振作下精神,配合着完成了不同年龄段的早餐风格的分类。蒙生快速的完成论述,并加了一个图形。别的组已经开始汇报。蒙生组排到最后一组,马上就轮到蒙生这组。能说清楚的只有蒙生,蒙生上去汇报。
“大家知道不同年龄段的人吃饭有不同的风格,比如小小的婴儿吃饭很简单,一岁以内,几乎只有母乳,大一点后喜欢吃好吃的,好看的,但是也比较简单;到了青年,吃的就相对复杂,也逐渐开始喜欢吃家乡风格以外的食物,但是还是习惯家乡菜或者妈妈做的菜;到了而立之年之后,菜谱开始扩展到异域风情,口味逐渐国际化,不再以家乡菜为美,而是博采众长。到了四十岁,不再喜欢大鱼大肉,也不再力求美味,开始重视绿色食材,菜谱重新变得简单。带了老年之后,清粥淡菜,日日如此。所以从人的成长上看,早餐风格有一个从小孩子到成人逐渐丰富的过程,而在中年之后又开始复归简单的过程。从图像上看,是一个“山”字形状。因此我们组的结论是,从早餐风格上可以窥得人生的规律,即极简主义是一种符合人生规律的一种风格。大家可以从“山”型曲线上划出一条中位线,中位线是符合极简主义,也是符合人生规律的早餐或者人生规则,高于中位线,过于复杂,而低于中位线,则又过于简单,因而在中位线上的极简主义让人生过得简单而舒服的风格。”
蒙生组勉强完成讨论任务,只有蒙生自己从讨论中获得极大的快乐,他发现,任何团队讨论只要他坚持了,就一定能找出让自己惊讶的规律性的东西,而他上台的演讲也使得结果的汇报更加圆润。然而与蒙生一起的讨论过程是艰难的。其他人已经越来越不愿跟蒙生一组,就像不愿跟一个疯子一起发疯一样,蒙生一贯的试图挑战艰难题目,让组内气氛变得尴尬,这不是大家喜欢的喜乐融融的氛围。
那一天后,李先锋带领他的人马坐到了教室的另一面的最后一排,而蒙生后面空下一片。
某一天上课,老师要求大家自由组合成五人组,没有人愿意跟蒙生一组,老师让各组汇报人数,蒙生说自己一个人一组,老师有点发懵,蒙生说,没关系,自己可以一个人一组。老师过来问他,有没有问题,蒙生笑着说,没有问题。然而他心里却充满苦闷。他知道问题出在哪里,但是他不愿意去屈服,他从心底鄙视这些墙头草的同学。一如既往,他上课总是可以提出自己独到的观点,只是与同学已经越来越疏远。除了几个还在勉强保持着独立的同学,还与蒙生保持着若即若离的联系之外,蒙生已经成为班里的麻烦,成为过街的老鼠,人人喊打。
蒙生越来越孤独。每天的上课让他觉得是在煎熬,与同学的交往也日益成为负累,每天放学回家是他最放松的时刻,而到了睡觉的时候,白天的一幕幕又开始在眼前闪现,同学的疏远与孤立让他痛苦,那些之前受他鼓励而对他充满感激的同学,似乎转瞬间抛弃了他,这种被世界抛弃的感觉时刻侵袭着他敏感的心,他想要放弃,想要投降,他想要加入那个他原本憎恨和厌恶的“吃喝玩乐”队伍里去,然而即便如此似乎也解除不了自己的痛苦。就这样在被所有人抛弃的痛苦中逐渐沉沉睡去。第二天终于又积蓄了一点力量,重新有了一点勇气,重新去面对课堂和同学,又拾起他一路以来坚持的原则,开始新的痛苦的轮回。如果从一个旁观的角度去看蒙生,很容易判断他是一个很“轴”的人,有必要让自己这么难受吗?这不是自找别扭吗?实际上,蒙生内心的纠结也在此,为什么要自找别扭呢?他以前也不是个不懂灵活的人,然而自从修了《苦心录》,似乎一下子硬了心肠,认定了对的方向,绝不放手,甚至与天下为敌也在所不惜。当然他没有这么坚强,每天晚上很早回去,谁也不想联系,吃过晚饭早早上床躲进被窝,在痛苦中舔舐伤口,他已经对任何人不抱有能同情自己的希望,当然怜悯又是他不愿接受的,他最初以为大家是因为不愿与李先锋为敌而远离自己,不久之后,他发现,大家真的认为他是疯子,这种集体中的潜移默化,让蒙生也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有些疯了,他每天在房间里消沉,而在白天上课时又强打精神假装自己很强大,并不由得关注着各种同学之间微妙的“谁和谁好”、“谁喜欢谁”、“谁不喜欢谁”的话题,蒙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极度厌恶这类话题,而这类话题却经常不经意的干扰到自己的思维,是因为越不喜欢、越恨越容易记住吗,还是人都是反着的,总是潜意识里恨其实是某种喜欢,蒙生一直对心理学有些抵触,所以从来不加以采信,他抱着,“信了才有鬼”,对自己心理的波动采取“痛就让它痛,喜且让它喜”,其实是有意的不理不睬,实在抗不过,就去睡一觉,他相信睡眠有一种神奇的疗伤作用,不管多痛苦,第二天起来,差不多能全部恢复元气,他就是这样一个抱定青山不放手的人,一个逐渐让那些曾经喜欢过他的人也开始讨厌他的很轴的人。而那些讨厌和痛恨他的人则不免乐开了花,这不是自找的吗?蒙生的一切都是自找的,这还真没错。这也几乎成为他的信念,他认为,自找的痛苦是人生必须经历的场景,不经历痛彻心扉,或者痛苦到一半而放弃,就没有办法看到那个隐藏在深刻痛苦下的希望之光,那个只拥抱最伤心和最绝望的人的温柔的眼,那个只奖励经历千难万险而始终不放弃的人的公正的判官,他明察秋毫,他会出现被全世界遗弃的人的身边,重新给他们希望,一个充满永恒关怀的希望。蒙生在寻找着这光、这公正的判官、这个他,他坚信他的存在,因而经常在经历悲伤和背叛之后,痛苦的祈求着期盼着他的出现,坚信着他能挽救自己,为此,哪怕经受更大的挫折,蒙生也在所不惜,所以如果不是这信念支撑,以蒙生一直以来柔弱平和的性格,他一定坚持不下来,当然他不会想到,冥冥之中还有更大的考验正在前面等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