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灿、许邈两兄弟回来时,李翊正支着下巴坐在椅子上打盹,而杨真正持着唐刀倚在李翊身后的窗户边。
“殿下。”许灿、许邈见到李淳先后行了礼,双胞胎里的长兄许灿说道,“我二人听从殿下安排,去到徐府后果然有所发现。”
闻声,手持唐刀靠在墙边养神的杨真缓缓睁开了眼睛。
“接着说。”李淳的左手在桌子上扣了扣,轻轻开口。
“徐府有一个深得徐家公子宠爱的家丁,此人名唤唐顺,是徐府总管一年前从集市带回来的,我们查到他以前的主家也姓王。”说到这里许灿的语气有些许凝重。
“也姓王?”李淳思索了一会儿才又道,“别的呢?可还有什么线索?”
“唐顺大约半年多前上过京,回来时带着一名回纥的少女。”
“回纥?”坐在椅子上的李翊不知何时醒了过来,眨了眨他漂亮的杏仁眼,突然插了话进来。
“那名回纥女子是否还在陇州?”李淳看向许邈、许灿两兄弟。
“那名回纥女子在我们抵达陇州的前几天就出了城,现在暂时没有办法得知她的行踪。”许邈应了李淳的问话后接着补充,“殿下,我和二弟寻着昨夜还查到一些别的线索,觉得此事并不简单。殿下可还记得京城的京兆尹府上也曾半年前出现过一名回纥少女?那名异族少女在京兆尹出事前便离开了京城。兴许,徐府上的两人均与半年前京兆尹通敌叛国一事有关。”
许灿说完这话后,屋子内的人一下子都将目光聚集到了他们两人的身上。
“此事先不要声张。”李淳顿了顿,才接着说道,“另一件事办的如何了?”
“我们查到了陇州司马陈懿的孙女——莞尔,被他安排在郊外的一处私宅里。我们寻到那处时,故意将行踪透露给了跟踪我们的人。他们应该会在今夜动手。”
闻声,李淳点了点头,“今夜你们俩一定要守住那里。”
“是。”
“阿真,你也随他们一道去。”
“那李翊怎么办?”杨真有些不满的皱了皱眉头。
“我怎么办要你管啊?”李翊睁着他漂亮的杏仁眼一脸不可思议的反问着。
“李翊,杨真只是关心你的安慰。”立于一旁的阿晔打趣的应着李翊的话。
“谁……谁要他关心啊!我自己可以照顾自己。”李翊鼓着个腮帮子不满的嚷着。
只是杨真并未理会李翊的那份不满,看着李淳等待着回话。
李淳看见气鼓鼓的李翊也笑了,只是这次事情事关重大,李淳才无法随了杨真的意思。
“这里有阿晔在,他会护着李翊的。”
“殿下,就算没有阿晔,我也能保护自己。”李翊像个小孩子一样争着回答着李淳的话。
“你哪有半点功夫?”杨真看了李翊一眼淡淡说道。
“好了,阿晔武功虽不及你,但应付外面的那些人却是绰绰有余的。”李淳打断了杨真的话。
“今夜你们要做的就是要守住那个小姑娘,不能出半分差错。”
“知道了。”杨真斜眼看了看李翊,然后同许灿、许邈两兄弟从窗户一跃而出。
阿碧自那天之后便被带去了刑部,慕清被禁足在昭纯宫,求见德宗皇帝和太子殿下的要求一直没有得到应允。
她见不到崔良娣,只是偶尔听送饭的小太监同她讲两句。
直到今日酉时,那个负责她饮食的小太监趁着送饭的机会告诉她,以后没有办法再得知更多消息了。
“小米,我现在只能从你这里得到母妃的消息了。”慕清带着些许哀求的语气低声道。
“可是公主殿下,崔良娣那件事所有的证据都确凿了。刑部现在已经下令严加看管崔良娣了。小的真的是一点别的口信也探不到了。”小太监十分无奈的回答。
“可是突厥一族并不行巫蛊之术,这一定是王希迁编造的。我必须要把这件事情告诉父亲和皇爷爷,母妃她是被小人冤枉的!”慕清突然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您可小点声!”小太监赶紧朝着慕清做了禁声的动作,“若是被皇上身边那些人得知了去,您可就危险了!”
慕清看着他,深深呼出一口气低着头再没有应声。
“哎,公主殿下,”小太监叹叹气,“您也别多想,按小的来想崔良娣一向为人和善,这些皇上都是看在眼里的。皇上这几天都在气头上,自然是谁劝都听不进去的,您呢,多保重身体。在宫内多等上一段时间,等哪天皇上突然龙颜大悦,摸不准就下令放了崔良娣。您说是吧?”
小太监一边说着一边收拾着盛饭的竹篮,慕清听了小太监的话冷笑一声。
“等?倘若皇爷爷一直觉着这事过不去,那我要等多久?母妃又要等多久?”
“您瞧您,哎,小的也不是这个意思啊。”小太监看起来有些急了。
慕清别过头不再看小太监,只是望着窗外的海棠树出神。
小太监见慕清这样,自识有些无趣便讷讷地说道,“那小的就不打扰公主殿下休息了。”说完便拿起盛饭的竹篮轻轻退了出去。
慕清单手撑着脑袋半倚在桌边,眼睛看向窗外的庭院发着呆。桌子上的烛火忽明忽暗,昏暗的光亮映在空旷的宫殿显得有些冷清。
“母妃,”良久慕清收回目光,倚在桌边低低的呢喃着,“慕清……慕清好想见您啊。”
入夜,李淳在客房内召见了陈懿。
“殿下。”陈懿入房后向李淳行了礼,不知为何今夜的陈司马看起来显得分外焦急。
李淳把这一切瞧在眼里,只是他依旧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随后端起桌子上的茶浅尝了一口。
“陈司马,今夜可是有什么心事?”李淳抬眼看向了陈懿。
“微臣……微臣并无心事。”陈懿深吸了一口气,努力安抚自己的情绪然后缓缓说道。
“嗯。”李淳似是应了一声,将手中的茶杯放在桌子上。
“陈司马,前几日你曾告诉本王刺史一家与你有恩,本可否详细说说此事?”
听了李淳的问话,陈懿先是愣了愣随后才开口道,“回殿下,微臣……今日能任司马一职全靠当时刺史大人的举荐。否则微臣现在怕是老无所托。”
李淳看着面前的陈懿,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可……陈司马所做之事,却极不像是受人恩惠的做法啊。”
陈懿一时有些反应不过来,“微……微臣不懂殿下的意思。”
李淳听到陈司马的回答,脸上微微露出了笑容。
“刺史被杀之后,陈司马明明知道凶手极有可能混在出城的人当中,却依旧在第二天放行了出城的队伍。不知……陈司马是想包庇何人呐?”
“广陵王殿下,微臣那几日是想着城中不少百姓往邻城的靖州送货而去,若是关城门严查此事,百姓的货物是经不起……”
“可本王派人查过了!那日出城的都是些行走于关内外的商队!根本不是你口中所谓的陇州百姓!”李淳突然提高了音量,他眯起眼盯着眼前的陈司马。
陈懿一下子慌了神,“微臣只是有些记糊涂了……微臣……”
“陈司马,你这么做无非是有两种可能。一种,你和凶手本是一伙!陇州刺史身亡接下来最有可能接替刺史一职的,就是陈司马大人你!陇州往东千里便是边关一城汴州,而汴州这几年突厥一族虎视眈眈。可陈司马你放行的那支商队并没有去往你口中的靖州,而是直直去了汴州。这商队怕是与突厥有什么关系吧?!”
陈懿听了这番话吓得大惊失色,连连说道:“广陵王殿下,您可不能如此说啊!微臣陈懿历仕三朝,祖上几代受国恩惠。微臣怎可做这通敌叛国之事!殿下,您一定要明察啊!”
说完便“扑通”一声跪在了李淳的面前。
李淳看着跪在眼前的陈懿沉了沉眼色,“如此说来,那便是第二种了。司马大人,你可是被人威胁了?”
闻声,陈懿跪在地上没有回答,但也不敢抬起头来。
李淳长叹一口气,“陈司马,刺史夫妇生前待你不薄,这些你也都是知道的。你历仕三朝,论起侍朝辈分是远远在本王之上的。现如今,本王倒是好奇有什么是让陈司马改了这投桃报李的脾性了?”
“微臣……微臣……”陈懿说着就哽咽了起来,良久才接着说道,“微臣无能…微臣只是心系孙女莞尔一人。刺史被杀那天,微臣曾下命关闭城门大力搜捕凶手。可那无耻之徒竟设法掳去莞尔,派人告知微臣,以莞尔的性命相挟要求开城一天。”
“你便依着做了?”一旁的李翊终于听不下去,愤怒的质问。
“微臣……除了莞尔这一个孙女,这世上便再无亲人了。”
跪在地上的陈司马终于老泪纵横,“微臣……微臣只是想将那小丫头拉扯大……”
“你这个自私的老家伙!”李翊猛的站了起来,俊俏的脸上满是惊讶,“你居然因为个人而置城内的安危于不顾!”
“够了,阿翊。”李淳挥了挥手,一旁立着的阿晔顺势按住了李翊。
“本王知你心疼孙女,虽铸成大错,但念你仍有侍朝之心,便给你一次将功补过的机会。你可愿协助本王找到幕后主使?”李淳看着伏在地上的陈司马问道。
“这……”陈懿回答的吞吞吐吐,表现得仍有些犹豫不决。
见状,李淳微微抬了抬下巴,“陈司马你一定是今夜得到消息,知道凶手主家会找到莞尔所以才坐立不安吧?”
陈司马一脸惊讶的抬起头来,“殿下,您……您怎么会知道?”
“你知道的事情,我堂堂一个奉命行查案件的郡会不知道?”
“本王已命人去将你的孙女带回,不过子时便会有消息传回。”
李淳的左手在桌子上轻轻扣了扣,然后端起了茶杯,“陈司马这下可否能做决断了?”
陈懿直起腰看着坐在他面前的俊朗的少年惊的说不出话,仿佛此时坐于他面前的李淳在他的眼里变成了那个令他敬佩一生的人一般。
过了片刻,他的脸上似是露出些许欣慰的表情来。
“殿下虽未及弱冠之年,但才智谋略却不输于微臣所见的任何人。刺史大人生前与殿下一般刚正不阿,又对微臣照顾有佳,离世后微臣未能照顾好夫人……若不是莞尔,微臣实在是无颜面苟活于世。既然殿下这么看得起微臣。微臣这一把老骨头便也不再怕什么折腾了。”
陈懿像是记起了什么一样,长叹一口气随后拱了拱手对李淳道:“刺史大人生前甚是喜爱屈原的诗词,那一句‘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微臣听了不下百遍,这日后便让微臣持着刺史生前的笺言将功补过。”
说完陈司马向李淳又行了一个大礼。
李淳看着面前的陈懿微微笑了笑,然后将手里的茶杯递给一旁的阿晔,“阿晔,这茶水凉了。去换杯热的来吧。”
“是。”
慕清望着自己白皙的手腕,她心里静静的算着时间,昭纯宫每过子时便会有一名宫女来殿内巡夜,而她宫门外的侍卫会在子时前的一段时间内轮换值守。所以慕清只要在那个时辰让宫女发现她就可以了。
慕清这么想着,就盯着大门。
不一会门前的侍卫便交换了值班,慕清立刻拿出之前从西市淘来的精致小刀,她看了看锋利的刀刃没有任何犹豫的在手腕上划下一道深深的伤口。
刹那间,殷红的鲜血便顺着慕清的手腕流淌到她侧身的被褥上。慕清深吸一口气,她忍着手腕传来的剧烈的疼痛默默的等待着……
“太医太医!”
终于昭纯宫内突然冲出一名宫女,守在门外的侍卫一把拉住了她。
“发生什么事了?”
那名宫女一脸惊恐的说道,“快去传太医!再晚公主殿下就要出大事了!”
一名侍卫听完便直向着太医院而去,另一名侍卫则立即进了殿内,看见面无血色的慕清躺在床榻之上侧身的被褥早已被鲜血染红。
侍卫一愣立马嘱咐那名宫女守在慕清身边,自己赶忙去禀告皇上。
冷寂了几日的昭纯宫那夜突然灯火通明起来,几名太医慌慌张张的在昭纯宫内忙出忙进。德宗皇帝在王希迁和太子的陪同下,一脸凝重的等在殿内。
“浔阳这胆子是向谁学的?!小小年纪便做出如此之事来!”德宗皇帝气的脸色发青,将桌子拍的“咚咚”直响。
一旁的王希迁瞧见太子只是唯唯诺诺坐在那里没有多言,便伸手给德宗皇帝顺了顺气,然后开口道,“陛下,崔良娣敢在东宫行那巫蛊之术,平日里怕是也将浔阳公主教导坏了。想必这肯定是崔良娣教于浔阳公主给她求情的法子呢。”
德宗皇帝听了,原本心中未灭的怒火又“噌噌”直冒三层,旁边的太子虽然抬眼看了看王希迁,但没有说任何话。王希迁见此情景正欲添油加醋再说些什么时,不知何时醒来的慕清用足了力气正在内殿喊着,“皇爷爷,皇爷爷。”
德宗皇帝听了便急着往内殿走去。
“浔阳,你呀,你这孩子怎么尽做傻事?!”见浔阳虚弱的靠在床榻,德宗皇帝便忍不住开口责怪道。
“皇爷爷,皇爷爷你听浔阳说。浔阳见不着皇爷爷只能用这种法子。”,慕清说着说着鼻子就酸了起来,“浔阳是想告诉皇爷爷,我母妃她并没有行什么巫蛊之术。那是有人陷害她的!突厥一族……”
“够了!”,德宗皇帝听到慕清拖着虚弱的身子说的却是这些,便一下子打断了慕清的话。
“莫要与你的母妃再辩解!她那天同太子妃行巫蛊之术是朕亲眼所见!”
“可是,皇爷爷……”
“这件事你不得再提!否则杖责五十大板!”德宗皇帝生气极了,他提高了音量说道,殿内所有的人见此场面大气不敢出的全部都跪在了地上。
慕清第一次见她的皇爷爷发这么大的脾气,她一时间有些说不出话来。
见慕清不再作声,德宗皇帝生气的转过身对王希迁说道,“给朕把浔阳公主看紧了!别让她再想出这些幺蛾子来!”
“是。”王希迁低头应了应,德宗皇帝说完便大步跨出殿内。
王希迁转头看了一眼床榻上的慕清随后跟着德宗皇帝一起走出了殿内。
“父亲……母妃和太子妃娘娘是被冤枉的啊……父亲……”慕清看向一旁的太子殿下用乞求的口吻说道。
然而太子殿下并没有应慕清的话,他只是摸了摸慕清的脑袋嘱咐了旁的宫女照顾好她,便也随着德宗皇帝一同出去了。
慕清看着太子殿下走出昭纯宫的背影,泪珠子不受控制的“吧嗒吧嗒”落了下来,她抬起被划伤的那只手抹去了脸上的泪水。
“公主殿下,您的手还疼吗?若是疼的话,太医还在内殿外,奴婢再唤太医来给您瞧瞧。”身旁的一个宫女俯身轻声问着慕清。
慕清张张口却发不出声来,片刻,她才缓缓举起手用衣袖挡住脸,哽咽着说出一句话,“不……不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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