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潜入万安寺已有一个时辰,塔上虽戒备森严,只是哪奈何得了他?他已将塔上情况基本摸清,只是没有发现周芷若。他正自焦急难耐,见杨逍与韦一笑亦潜入了寺中。他见他们在一殿外顿足,知他们定难发现自己的踪迹,遂飞身过来,正看到赵敏递剑划向周芷若的脸颊!这一惊非同小可,不及细想,在怀中掏出那金盒,扔过去挡开那剑,破窗而入救人!
将她搂在胸前,看到她清丽的容颜更显清瘦,心中又是欢喜又是难受。喜的是她终于又回到他的身边;难受的是这两个多月来,她究竟受了什么委屈,竟会如此憔悴?他的惶恐不安,在看到她的那一眼起,早已消失不见!他双眼温柔地注视着周芷若,低头在她耳边柔声道:“芷若,不用怕!我在,我一直都在呢!”
周芷若鼻子一酸,珠泪盈眶,说不出话来!
张无忌心中一痛,赵敏对自己甚是钟情,她在她手上,焉能有好日子过?他搂着周芷若腰身的手紧了紧,低语道:“芷若,一切有我呢!”此生他认定了她,无论将面临何种情况,他早已下定决心,誓死护她周全!他已失去她一次,他不能容许有第二次的出现,绝不!
周芷若看着他眼中的柔情蜜意,心中一阵甜蜜!他的心里眼里全是她么?脑海中又闪过那个梦境,下意识回过头来,皱眉望向赵敏。
赵敏看着二人在众人面前亲密无间,窃窃私语。不禁心头恼怒。突见他二人望了过来,一人皱眉不语,一人怒气冲冲。微微一愣,盯着怒气冲天的人,强压心头怒火,问道:“张公子,这般花容月貌的人儿,我见犹怜。她定是你的意中人了?”
张无忌回目,怒气全化作柔情,坚定道:“芷若是我的爱妻!”
赵敏全身一震,脸色霎那间变得苍白,神色甚显伤心欲绝。她眼定定望着张无忌,半晌,长长叹了口气,方缓声问道:“你定要娶她当魔教的教主夫人,是不是?”声音轻细,竟尽是幽怨与伤感!
张无忌侧目见她那双妙目中满尽含怨恨伤怀的神色,微微一怔。此刻她所呈现的心意,若他还不明,那就太不解风情!可,他心里的那个位置,满满的只装了一个人。她的情,她的爱,于他而言,只能是负担!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亦只是辜负了深情!奈何,落红有情,愿粉身碎骨化作春泥;流水却无意,不愿作留恋,带着那一江似水柔情奔赴而去!这伤的绝不仅仅只是情深,还有真心!
他回目望向怀中之人,想起给她的承诺,想起与她的约定,微微一笑,柔情似水!半晌,复抬头,冷声道:“匈奴未灭,何以家为!”
赵敏脸色一沉,道:“你定要跟我作对到底,非灭了我不可,是也不是?”
张无忌冷哼一声,道:“残暴蒙人,杀戮无数,人人得以诛之!”他不再是前生的张无忌,她的痛,他感同身受!蒙人,已成为他的恨!亲眼目睹大宋百姓血流成河,流离失所!他是七尺男儿,身上流着炎黄子孙的热血!蒙人已欺人至此,他再不可能做到置身事外!家仇国恨,绝不能含糊!
赵敏脸色变得更是苍白无半点血色,定定望着他,眼光流转间尽是凄楚!良久,挥手道:“你走吧,我不想再见到你!”
张无忌看着她凄婉的神色,心一软,不忍再说伤她的话。冷冷地向众人扫视一眼,说道:“既如此,告辞了!”说着搂着周芷若,转身欲走。
赵敏森然道:“你要走,我不留。但你想把周姑娘也带了去,竟不来问我一声,你当我是甚么人了?”
张无忌脚步一顿,想开口说话。
周芷若挣脱他的怀抱,轻笑道:“我不要离开!无忌哥哥,你还没替我报仇呢!”
张无忌轻皱眉头,对方高手如云,他与韦一笑、杨逍要想全身而退,并不是难事。可是要带她一同离开,实非易事。赵敏已出口阻拦,他正自焦急,岂料到她竟不愿离去?敌众我寡,报仇,谈何容易?他的芷若,甚么时候变得如此不分轻重?他低头,只这一瞬间,眉心已全舒展开,宠溺一笑,低声道:“芷若,君子报仇,十年未晚!她令你受的委屈,他日我定十倍加于她的身上!”他只想带她离开,如此险恶之地,他生怕她有甚损失,不愿多待一刻!
周芷若抿嘴一笑,摇头道:“你走吧,我不要离开!”因为他,赵敏对自己恨之入骨吧?费尽心思将自己擒获,又哪里会让自己轻易离去?她的葫芦里究竟装了什么药?
张无忌情急,握住她柔软无骨的纤纤玉手,柔声问道:“芷若,你是在怪我么?”
周芷若秋波微转,似笑非笑似怒非怒道:“无忌哥哥,你不懂么?她会轻易放过我么?你还是走吧!”
张无忌抬头道:“赵姑娘,请你放了周姑娘,让她随我同去吧!”
赵敏冷哼一声,不答话,向玄冥二老使了个眼色。
鹤不翁踏上一步,说道:“张教主,你说来便来,说去便去,要救人便救人,教我们这伙人的老脸往哪里搁去?你不留下一手绝招,兄弟们难以心服。”
周芷若秀眉紧蹙,道:“无忌哥哥,掳我的人就是他们!”
张无忌认出了鹤不翁的声音,本就怒气上冲,一听这话,更是心头大怒,喝道:“我年幼之时,被你擒住,性命几乎不保!两月前潜入武当掳走周姑娘,使她受了这许多委屈!今日我定要你一并还回来!”呼的一掌,便向鹤不翁拍了过去。
鹿杖客适才吃过他的苦头,知道单凭鹤不翁一人之力,不是他的敌手,抢上前来,向他击出一掌。
张无忌右掌仍是击向鹤不翁,左掌从右掌下穿过,还了鹿杖客一掌。真力与真力相碰,中间实无闪避取巧的余地。三个人四掌相交,身子各是一晃。
当日武当山上,玄冥二老以双掌和张无忌对掌,另出双掌击在他的身上,此刻重施故技,又是两掌拍了过来。
张无忌那日吃了此亏,焉能重蹈覆辙?手肘微沉,施展乾坤大挪移心法,拍的一声大响,两师兄弟双掌相交!他两人一师所传,掌法相同,功力相若,顿时都震得双臂酸麻,至于为何如此,却不得而知!
两人又惊又恐之际,张无忌双掌又击到。两人仍各出双掌,一守一攻,所使招式已与刚才全然不同。但被张无忌一引一带,两人仍是单掌相交。这乾坤大挪移手法之巧,计算之准,实已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
玄冥二老骇然失色,眼见张无忌第三次举掌击来,不约而同的各出单掌抵御。三人真力相交,玄冥二老只觉对方掌力中一股纯阳之气汹涌而至,难挡难耐。
张无忌掌发如风,想起幼时所受的苦楚,眼前闪过周芷若憔悴的丽色绝容,招招狠打!转眼二十余掌已过,鹤不翁眼见对方又是一掌击到,他左掌虚引,右掌却斜刺里重重击出。只听得啪啪两响,鹤不翁这一掌狠狠地打在鹿杖客肩头上,而他终究无法化开对方的那一掌,正中胸口。张无忌虽十分恼怒他,却总算不欲取他的性命,这一掌只用了三成真力。鹤不翁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脸色红得发紫,身子摇晃,倘若张无忌乘势再补上一掌,非毙命不可!鹿杖客肩头中掌,也痛得脸色大变,嘴唇都被咬破。
赵敏手下众武士尽皆失色。
杨逍与韦一笑也大为诧异,那日教主曾被玄冥二老所伤,岂料数月之间,他的武功竟能进展神速!但二人随即想到,教主留居武当数月,除替俞、殷治伤,曾向张三丰请教武学中的精微深奥,终致九阳神功、乾坤大挪移,太极拳剑,三者渐渐融成一体。二人心中暗赞张三丰学究天人,真正称得上“深不可测”!
张无忌知不能恋战,退后两步,携住周芷若的手,冷道:“还要再打么?”
玄冥二老齐声呼啸,同时取出兵器,将张周二人围在核心。
赵敏白雪般的玉手轻轻一挥,玄冥二老躬身退下。她上前来,幽幽道:“你定要带她去么?”
张无忌缓声道:“她是我要守护的人!”
赵敏别过头去,叹了口气,冷冷道:“你定要带她离去,我亦不是不肯。只要你答应我做三件事。那我便平平安安送你们出门!”
张无忌微微一愣,她处心积虑擒芷若在手,是为这个么?早该想到她不是轻易放弃的人,否则,前生与他一生厮守的人怎会是她?虽然他真正爱的不是她,可是,又有谁能忍心拒绝一个如此痴情的女子?轻叹一声,道:“赵姑娘,你何苦强人所难?”
赵敏道:“我乐意如此!”
张无忌冷道:“恕难从命!”
赵敏微笑道:“是么?只要你答应了,就能将这倾国倾城的绝色人儿带去,为何不肯呢?”
张无忌冷笑道:“休想!难道你叫我投靠朝廷做卖国贼,我亦要听从么?”
赵敏微微一笑道:“是么?张公子,那也由得你!”
恍惚间,他竟觉得她的笑容里透着神秘与诡异的自信!
周芷若妙目一转,正想开口说话,忽觉心口传来剧烈的疼痛!她一惊,已知身中剧毒!心头开始明了,赵敏是故技重演,只为要得到张无忌为她做三件事的承诺!当日她以七虫七花膏骗他,后又重上武当,不就是为这事么?原来费尽心思擒获自己,果真是“志在”张无忌!钻心的疼痛一阵阵传来,心如刀绞,又如被铁锤一下一下猛烈撞击,撕裂般疼痛!她咬紧牙关,不欲□□出声,可止不住全身瑟瑟发抖!
张无忌觉得紧握的温暖如玉的小手忽地变得冰冷无半丝暖意,大吃一惊,低头一瞧,魂飞魄散!只见周芷若如花的俏脸苍白无半点血色,珠泪盈眶,额上冷汗涔涔而下!神色痛苦不堪,神情几近扭曲,几欲晕去,似在承受巨大的痛楚!贝齿已咬破朱唇,一滴鲜血滴落在他的衣襟上,瞬间染红一片!他全身一震,心口开始剧烈疼痛,万箭穿心亦不过如此煎熬!
他左手搂着她的腰身不让她的身子倒下,右手手掌抵着她的背心,缓缓将内力传入她冰凉的身躯!
周芷若抬眸苦笑道:“无忌哥哥……咳咳……不要忘了……忘了你是汉人!不要……不要忘了……你给我的承诺!我不许……不许……”话未完,头一歪,晕了过去,沾着血色的朱唇仍带着笑意。眉心虽仍紧皱,却一脸的安静祥和。
张无忌热泪盈眶,自责不已,心痛不已!怀中的女孩,总是如此坚强,明明痛苦异常,硬是一个人承受下来!自己口口声声说爱她护她,却每每让她受伤,她却不曾责备他一言半句!这样的女子值得他深深爱慕,值得他用一生守护!他深情地凝望着眼前的女子,心中再次暗暗下誓,倾尽所有亦要护她周全!
周芷若眉目又是一皱,长长的睫毛下流出一滴晶莹的泪珠。张无忌长长叹了一声,轻轻吻去那滴泪珠。低头在她的唇上轻轻一吻,柔情似水!
半晌,他将她抱起来,走到赵敏跟前,道:“我要走了,你还阻拦么?”
赵敏脸上闪过痛苦的神情,说道:“你要来便来,要走便走,我什么时候阻拦了?”语气一顿,又冷道:“周姑娘中了剧毒,七日之内不服解药,便香消玉殒!你好好想想吧!”
张无忌忽地伸出手掌,狠狠地刮了赵敏一个耳光,他出手之快,实是出人意表!
众人一愣,赵敏手下纷纷拔出兵刃。只等主人命令一下,就会扑上前来!
杨逍与韦一笑紧跟教主身后,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小心防护!
赵敏又羞又怒,泪水如珍珠般滚滚而落!定定望着张无忌,凄然笑道:“你就如此痛恨我么?”
张无忌面无表情,冷声道:“赵姑娘,我已心有所属!请你高抬贵手!”说罢转身,举步而行,沉着冷静,旁若无人。再也没有回头,扬长去了!
望着躺在床上拥有天使般脸孔,却神色痛苦的人儿,他心里最柔软的地方在一阵阵撕裂般疼痛!
她中了剧毒,毒素已经进入五脏六腑,无法再用内力逼出,必须要服用解药。否则,如赵敏所言,七天后,她将会香消玉殒!
他痛恨自己,一时的疏忽大意,竟将她逼至绝境!他后悔当初,可谁又能预料到乐极生悲?
赵敏的用意他心中了然,可是,他不愿应允。因为,他不愿与她有所纠缠。赵敏是如此攻于心计,狡黠狠毒之人,她固然不会对自己有所伤害。可是他又怎知她会如何伤害他的芷若?
绿柳山庄芷若戏弄于她,她便让芷若差点万箭穿心!武当山上二女相见,她便要割下芷若的舌头!武当山上二女二次相见,她就让玄冥二老潜伏山上两个来月,将她掳走,并喂以剧烈□□!万安寺中,她竟要毁她的绝世容貌!
他不敢再想象,她究竟有多痛恨周芷若,竟一次次加害于她!若说这一切皆因自己而起,可,他不明,自己一心一意只为芷若,对她何曾有过半点和颜悦色?那她对自己的情意究竟又因何而来,她对自己究竟又用心何在?
他百思不得其解。若然说,前生是自己的懵懂多情与优柔寡断将她伤得体无完肤。那为何今生自己的全心全意与一心一意却同样令她伤痕累累?
他与她,前生无缘!他与她,今生无份么?
若然上天早已注定他们生生世世无缘,为何又让他带来前生记忆,来还前生之过?可,上天既然让他真正看清自己的心,让他明白自己的真正所爱。为何,他们却又缘难续?
难道前世的恩怨情仇,今生果真要重历一次么?那他费尽千辛万苦带来前世的爱,究竟意义何在?